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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安屯手里捏着一卷子报纸从官窑里出来,磨镰学习就开始了。他先让天喜站出来念第一张报纸上的大篇社论,让土改等着念第二张报纸上的长篇评论。现在磨镰学习政治队长就轻松多了,回来了这么多学生,初中生高中生都有,随便叫出来一个就能顺顺溜溜地把一篇报纸念完。原来可不行,原来学生没回来,满村没有几个识字的人,每次开会学习都要靠他念报,他才认识几个字,常把报纸上的字念错。还是让娃子们上学好。
天喜站在皂角树下手端着报纸,用半洋不土的普通话像在学校里念课文一样,念起报纸。卧马沟的老百姓谁又能把报纸上的社论听到耳朵里去,他们听不懂,也不关心报纸上的那些离自己十万八千里的事情。女人们都低下头穿针引线哧哧啦啦地纳着鞋底子,男人们更像是神仙一样懒洋洋地闭着眼,有紧没慢地抽吐着旱烟,就连政治队长本人也倚靠在皂角树上磕睡的直打盹。念报的天喜一篇报纸没念完就没有劲头了,但这是政治任务,就是再没人听,他也要硬着头皮把报念完。
天喜把一篇报纸正念到半截,场子上的一片人就哗啦一下几乎全都站立起来,把念报的天喜都吓一跳,他以为是出啥事了,扭回头一看沟口里上来两个人,两个精干排场的年轻人。因为这两个年轻人的突然出现,场子上乱了套,天喜的报也再念不下去。闭着眼靠在皂角树上磕睡打盹的郭安屯睁开眼就想发作,啥事能比政治学习更重要?政治学习才是雷打不动的。他刚要张嘴说话就看见吴根才已经满脸笑容地朝走上沟口来的两个年轻人迎过去,原来是上马坡他的女婿麦罢送馍来了。
队长的乘龙快婿来了,这磨镰学习肯定就要停一停。场上的人们显然对杏花的女婿比对报纸更关心。场上的女人一窝蜂似地跟着全都拥挤进上房院,去看上马坡的牛三娃今年又给杏花送来些啥稀罕的好东西。上了些岁数的男人则坐在一堆议论起牛三娃的这个独生儿子,都说小伙子长的周正排场,要个仗有个仗,要脸面有脸面,也就是这样精神的小伙才能配的上吴根才美若天仙的三女儿杏花。
杏花也早不在场上了,她订了婚的女婿从沟口里一探出头,她就羞红了脸,抿着嘴笑着第一个躲进上房院里去了。
在女人们都争先恐后往上房院里拥的时候,月儿却低着头躲进了旁边学校的茅房。上房院里再热闹她也不愿进去,不是主人不欢迎她。上房院的主人最欢迎最喜欢的人恐怕就是她了,正是因为这,她才不能随随便便地往上房院里跑。月儿干干地在茅坑上蹲了一阵,等场子上再嘈杂起女人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她才提系着裤子从茅房里走出来。在上房院里饱了一回眼福的女人们在场子上乱纷纷议论开了,“看看人家送来的东西,凡尔丁毛哔几都是干事的人才能穿起的好衣裳。”“人家杏花长的好,就该往这样的人家里去。”“人家上马坡的小伙长的也真是精神。”“你们知道杏花今天为啥穿的那么好看,红红粉粉的真像一朵绽开的花。杏花知道新女婿今天要来,就故意穿上一身红红亮亮的好衣裳,是为了让新女婿看。”女人们叽喳了好一阵,郭安屯才拍拍手,高声地说:“好了好了,说上一阵就行了,咱接着磨镰,接着学习报纸。天喜,刚才你的报纸念完没有?”本来没有把报纸念完的天喜顺着政治队长的话就说:“正好念完。”
“那好,土改你出来,也给咱们念一张报。”郭安屯把自己的儿子叫出来,让他念第二张报纸。土改像刚才天喜那样手里端着报纸站在皂角树底下嘴里也谝着洋腔念起报纸,兴奋起来的人们谁还再听的进去呀,谁还再关心报纸上说的事情,修正主义、资产阶级与他们的生活又有什么关系。他们乱轰轰吵嗡嗡没完没了议论的还是送馍来的杏花女婿,人们的嗡嗡议论像是有一万只蜜蜂在飞,把郭土改念报的声音都掩盖住了。郭安屯吼着叫了好几次,都没有把场子上嗡嗡乱乱的吵声压下去。郭安屯火了,他站起来黑着脸要发脾气了,这时候场上的一片声音像是让刀子割断了一样一下就没有了,可他站起来嘴里还没说话呀,这又是出啥事咧?郭安屯都感到有些莫明其妙,他也察觉出人们一下没了声音,不是因为他从皂角树下站起来,而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人们都张着嘴抻长脖子使劲往他身后看,那就是说沟口里又上来什么稀奇古怪的人了。他也不由地扭回头,果然是沟口里又走上来两个人,和刚才杏花女婿两个年轻小伙子不同,这一次走上来的是两位姑娘。其中一位还是地不平似的一走三歪,她每迈出一步摇摇晃晃的都有跌倒的可能。人们张着嘴不敢出声,就是怕这一走三歪的可怜姑娘在沟口上跌倒再滚落到沟底里去。在这么多人的关注下连那个健全姑娘走路都别别扭扭地不自然起来,那个瘸拐的姑娘就更不要说,她摇晃的简直不能走了。
“呀,这是马家窑的小娟,是新生订下的媳妇。”人群里有人这样说一句,这话就像是炮仗的捻子,炸弹的引信“轰——”它在皂角树底下引出一片冲天的哄笑,既然是地主儿子的媳妇,就得不到人们同情和怜悯,她跌倒再滚落到沟底里去才更好看。场子上出现了比刚才还要厉害的混乱,并且和刚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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